看花朵在泪水中开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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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 2013/4/9 14:52:39浏览次数:536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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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鲍尔吉·原野 在北京,有河水的地方显出清雅。自北而来的护城河从木樨地拐弯,流到白云观那边儿。河岸的柳丝像鹅黄的珍珠门帘儿,挡住了早春的寒气。密匝的迎春花比柳丝黄得热烈,浑身都是花,好像把农村的土筐开成了花筐。 我在木樨地的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待过一个月,四年前。这次到公大是随剧组来,跟在这儿读书的警察烈士子女座谈,了解他们父辈牺牲的经过。 谁愿意揭开孩子们已经愈合的伤口?那伤口也许一直敞开着,却怕搅动。我不想来,但这是晚会的任务。 会议室里,我见到四位身穿警察学员制服的孩子,他们眼里流露出忧虑——那是不得不回顾灾难的忧虑。见到他们的表情,我心感觉往下坠,觉得不应该在一个开花的春天打扰这些可怜的孩子。 导演说明意图,孩子们沉默着。导演说从左边的同学开始吧。这个同学名字叫张琳,公大07级公安管理专业学生。说话前,她一直咬着嘴唇,双手紧紧抓住一支笔。 她慢声说:“我爸爸是江苏省徐州市丰县公安局交巡警大队的警长,他叫张守先。2000年8月7日,我爸爸在郊区巡逻时遇到一名犯罪嫌疑人,盘查中被对方的匕首刺中胸膛牺牲了。” 这个简短的叙述已经完成了剧组的任务。我抬头看,悲伤罩满张琳白净的脸。她尽管不想说,开了头,却要说下去:“犯罪嫌疑人扎了我爸爸许多刀。我爸爸一直抓住他不松手。犯罪嫌疑人事后交代,他扎一刀,血喷出来。再扎一刀,血又喷出来。我爸爸一直没松手。犯罪嫌疑人害怕,不敢扎了。” “扎了多少刀?”导演低声问。 “不知道,我不敢问。他的警服上全是窟窿。我爸爸死死抓住犯罪嫌疑人没松开,直到警车来到。这个人是身负命案的在逃人员。” 一个人肝脏、脾脏被连续刺中却不松手,他是张琳的爸爸。张琳没有流泪,眼睛变得通红。“我姥姥得病,我爸爸在医院背着姥姥,从一楼背到六楼,给她看病。我妈说感谢我爸爸一辈子。夏天收麦,我爸爸到他扶贫包点的老乡家帮助割麦。走时带一大包旧衣服送给老乡。他身上带多少钱,就给老乡留多少钱。临回来连胶鞋都送给了老乡,他穿着老乡的旧拖鞋回到家。” 这是十年前的事,在张琳的表情里像是刚刚发生。她的痛楚并没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少一点点,脸上的忧伤证明她每天都在思念爸爸,而那双眼睛分明在询问我们:我的爸爸呢?仿佛我们能够找回她的爸爸。背姥姥上楼,把脚上的鞋送给农民,自己胸腹被扎了许多刀却没放过犯罪嫌疑人,这是她爸爸的一生。 张琳说完了,突然泪如泉涌,眼睛依然搜寻爸爸的下落。十年前,爸爸牺牲时,她眼神大约就是这样——寻找爸爸。十年后,她已经穿上警察的制服,成了公安大学的学生,但眼睛里的“寻找”还很执著。我们说什么呢?说她爸爸抓捕犯罪嫌疑人已经牺牲?她会问,犯罪嫌疑人为什么捅了她爸爸那么多刀?爸爸胸腹被捅烂了,手为什么还没有松开?我们可以描述一个人死亡的生理学原因是由于血流尽了。可是,我们怎样回答死去的为什么是她爸爸,而不是那些恶贯满盈的人?她爸爸帮老乡割麦,把鞋都送人了,他怎么能死呢?这些都是张琳打不开的死结。 …… 详见本刊2013年4期
编辑:现代世界警察----石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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